這趟看了排練,也看了演出;看了光亮,也還看了仍存在或許更加陰暗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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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現代舞團(簡稱北現)的排練場,現在進行的是《觀.世.音》的演員培訓。
《觀.世.音》是田沁鑫掛導演,朋友邵澤輝是執行導演,老象是製作人,公開招募來的演員要先培訓一個月,一三五上形體(也就是肢體,找了北現的年輕好看舞者來幫忙上課),二四上表演,然後篩選出十個再排一個月,九月會在北大的百年講堂演出。






當肌肉勻稱結實的舞者在前邊縱躍時,後邊follow長長的人龍,動作參差看起來煞是可愛,中戲出身的跟舞蹈學院出身的看起來就是差很多,我甚至可以說出誰是學導演的誰是學表演的;不過這樣的參差在排練時看起來可愛,我想排起戲來一定整死導演,念台詞有感情的跳起來同手同腳,跳起來滿場生輝的唸起台詞一分鐘我就想睡覺,況且這戲到時候
聽說會又演又舞又影像,還是在那大地方,我看導演有得累了。


不過田沁鑫加上邵,我想撐得住的。

邵澤輝,我們暱稱他少爺,跟我年紀相仿,經歷也有點像,都是綜合大學的名校學歷(但其實還真沒用),然後都幹過務正業的事兒(他廣告公司我專業報紙主編),卻又不務正業誤入歧途地走到劇場來,他唸了中戲,我回了台灣轉了行。


一開始初識時,覺得這小子看起來總有點目空一切的驕傲,直到北京紀念《絕對信號》二十周年時,他跟昔日北大劇社的好友孫柏受大導林兆華之邀重排,排出了個備受爭議的版本,看著當時論壇上的口水戰,跨年的晚上,人在台北度假的我打了通越洋電話,當時正是戲散後大家按照慣例FB(腐敗,一起聚餐喝酒是也)的時間,我對著背景吵嚷的電話大叫,「你好樣的!」從此就不知道為什麼變成好朋友。

我們曾經在地鐵站的電梯上相顧哈哈大笑,「想當初偺們都是IT精英哪!」,也曾經一起抱怨感情困擾,而這幾年,他從中戲畢業了,莫名奇妙變成了商業戲的票房大導,連北京兒藝以福娃(奧運吉祥物)為主角的兒童劇,都找了他。

他現在什麼都有,但是總有點不快樂。跟宿主還有他一起吃飯,每三句就嘆一次氣。怎麼搞的真是。排戲不快樂嗎?我問他。

「快沒那麼快樂了。」

那每齣戲給你自己一個新目標,我說。「好吧那這次這齣戲可以回我母校演,算是一個激勵吧。」他笑了。

北現的排練場是用北京文聯的小禮堂改的,其實算是相當不錯,而我喜歡這個他們用燈架作成的許願樹。












「舞者無疆」、「走自己的路 讓別人打車去吧」、「不累」、「喚醒身體」、「團裡應多組織吃飯洗澡的活動」、「脖子快好」….

很簡單的排練場生活。在這個城市很難得。

(另外老象半開玩笑說動我腦筋,找我串個角色,對於一個三十歲的老女人來說,就算是玩笑話還真受用,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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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個劇場,春天時我未曾去過的地下一樓,一邊是公開營業的桌球場,一邊就是土蜂劇團的排練場。


土蜂劇團是因應八九月青年戲劇節的劇目成立的,九個劇場支持並且提供排練場;而場中,顧雷在排戲,八九月青年戲劇節的參演劇目《尋找春柳社》。


顧雷這小子也是不打不相識,想當初只因為耳聞他是校園劇社的大俠一枚,就翹了班,在十一月的初冬中午跑到理工大學的校園中看他們太陽劇社演出的戲,寒風中抖抖,戲雖粗糙,卻有一種少見的生命力,後來回去後還寫了洋洋灑灑一大篇觀後感,因此讓雙方彼此記住名字。


不同於邵的自覺精英氣質,顧雷則是有種自嘲的姿態,對於所有的注意、批評、機會、困境都一律用一種吊兒郎噹的鄉音輕鬆應對,耍起寶來更是上乘老生;去年他與另外兩個朋友何凡、尹雋一起來台灣排培松地的戲,年夜飯還是一起去乾媽家吃的,也是因為那次機會,才真正與這個被我書寫過的人相熟,這也才知道以前覺得狂傲的表情,不過是無所求。

但他終究也是畢了業,走出了校園,開始面對舞台之外的人生。

戲中戲討論劇場存在目的與困境的戲碼,劇本翻了翻不算新鮮,都是網路上招來的業餘演員看來也把導演弄得夠嗆,一個花臉腔的台詞說了兩小時,演員還是不太懂停兩拍與停一拍的節奏差別,弄得顧雷只能無奈地笑。我問他,幹嘛不找當年太陽劇社的夥伴一起排,他說,「早就四下分飛啦。」

我跟尹雋在場邊看著,說,「他真能折騰啊。」

看著顧雷穿著金枝演社的衣服,突然有種莫名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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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先鋒劇場,《我不是李白》,年輕製作人,年輕導演,年輕演員(還有尊龍掛藝術顧問咧),好伙伴劇場票務姐姐好心地幫我留了第一排近乎中央的VIP座,結果害我沒辦法半途離場。


"這是一出略帶象徵與怪誕色彩的都市喜劇。
精神病院突然來了個自稱是“李白”的病人,可是剛來兩天就吵著要走,並宣稱自己並非精神病。可隨著一封突如其來的信,他又主動留在了精神病院……
這裏住著三個真正的精神病人:一個是想出名想瘋了的“白蘭度”;一個是騙人騙得忘了自己是誰的“某某”;還有一個是想當官想瘋了的“領導”。他們與“李白”相遇了,一連串啼笑皆非的事情過後,他們產生了友誼……
自“李白”精神崩潰在病院後,護士就開始幫助他走出困境。最後,她終於幫他解開了心結。一年後,他們在拆遷後精神病院的廢墟上,再次相遇了……
在病院裏,還住著一位神秘的老人。她不大說話,但總在澆灌病院裏一棵枯死的樹。直到最後,大家才知道,她的身上原來發生過那樣不平常的故事……
故事結束時,枯樹竟然發了芽……"

看這用莫文蔚歌名的劇名,就知道這齣戲的基調。果然,引用大量流行速食影視元素的笑料(譬如在台詞講到「他就這樣把我征服啦」的時候,還真的就讓演員pause,背景音來一段那英的《征服》),加上可預期的劇情(我都猜得到最後讓"李白"恢復正常的關鍵絕對是在誰),與年輕演員可預期的誇張演法,觀眾反應是很樂,可是我從頭到尾笑不出來,看完,聽到製作人在台上說加入他們那啥鬼戲劇工坊會員,可以在「三/四/五輪」演出時打七折,還很想自暴自棄。

如果這樣速食討好,沒有想像力的作品都可以這樣演,還可以去跟房地產商談贊助,那我幹嘛拼了老命這樣跑來跑去挑台灣的戲過來啊?

而且不管戲怎樣,這樣可以演上五六十場的規模,對演員本身還是能有一定效果的磨鍊,比起來,台灣演員在這方面就吃虧多了。

看看同質性的演出,還有《《開心麻花2007•瘋狂的石頭》》(簡而言之就是瘋狂的石頭的舞臺劇版)、《我要成名》、《拿什麼整死你我的愛人》,自前年戲逍堂這種只管市場操作的團出現後,這邊這樣的民間小團體真是一個雨後春筍。

時間越來越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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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藝小劇場,《女僕》。


我還挺喜歡徐昂這個年輕演員的,以前看看並沒有特別印象,但金士傑老師去年接了個中國朋友的連續劇,本來要演主角,徐昂的角色就是主角的兒子,但後來因檔期問題,金老師只演了個配角,不過後來偶然看到劇照,有張兩人一起照的,看得大驚。

這兩人有像耶!

都有大大的額頭,大大的眼睛,還有好奇的神情。

之前台灣的朋友差點要做中年男男版的《女僕》,卡司之一就是金老師,而以前聽過林蔭宇老師說過她也做過男男版的,另外一個製作人朋友說,中戲畢業的學生似乎都有做男版女僕的傳統,因此這次徐昂版本的《女僕》,一來就想著一定要看。

看得有點累。說實話。

一個半小時的戲長,看起來的感覺卻像是有三個小時那麼長,關鍵在節奏,還有老話一句的想像力。

演員能量是很厲害的高張,一個半小時從頭到尾即使大汗淋漓,緊繃的程度卻都沒有鬆懈,台詞也丟接得很緊,但是節奏到後半段整個平掉,我看到旁邊的觀眾不停地開始發簡訊。

舞臺做成斜斜地面的臥室,一開始看還有一點點意思,但是看久了,就開始煩了,後半段把簾幕拉開,露出後邊一個高高台階連到最上邊的王位,這種對於權力過於露骨的明喻,實在是讓我對於演員能量的驚異大扣分,還有,最後當椴花茶的茶壺剛好擺在我腳前時,我瞪了很久。

花了那麼多錢做舞台,是怎樣為什麼不能選一個好一點的茶壺?!為什麼要選一個看起來就是小商品市場二十塊買的、有俗氣粉紅色茶花的茶壺?!

人藝敢讓年輕創作者作這樣荒誕派劇本的空間值得鼓勵,但是拜託再有一點想像力、還有注意一下老鼠屎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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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什麼年代了,現在還是有收賄的狀況。

為了談一個北京的演員來台灣演出,我冒著大熱天穿越城市跑去見她的長官,簡單談了下,長官送我出來時,說,「兩岸交流的事情很好,基本上也沒太大問題,等晚點我跟其他領導一起開會決定。」我還真的就丟臉地以為這樣就可以了。

出來跟演員聊聊,演員聽到這樣的說法,說慘了,這樣肯定還有後話。

她同事叫她晚上直接去領導家吧,不然還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

第二天,演員打給我,說解決了。我還以為是她去動之以情。

後來,演員的好朋友告訴我,那是因為演員塞給領導一萬人民幣,不然哪會這麼順利。

天啊啊啊啊啊!

雖然演員瞞著我怎樣也要把這件事情辦成、想跟我們好好合作,我聽到是很感動,但是我真的沒想到真的,我文明我奉獻的北京奧運前夕,還會有這樣的事情。

演員說,這種事情只會越來越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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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矛盾,這趟看到的林林總總,都有時間越來越緊迫的推促感,但,這些路上的小石頭大糞坑,又讓我遲疑起來。

To be or Not to Be,真的是大問題。真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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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hiaoli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