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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變得燠熱的五月下午,聽著廣播言道破三十七度的高溫,窗外的柏油路看起來,都變得比我家翻白肚的貓腹還軟,一步一黏膩。
才五月哪。有點擔心起這個夏天不知道該怎麼過。

冒著這樣的高溫,穿越河流,去這城市將近海邊的劇團腹地拜訪,陽光金燦燦,這個以台灣本土混血胡撇仔戲美學打出名號的團,終於在多年奮鬥後,有了自己的一方淨土。

排練場,辦公室,戲服儲藏間。傳說中的大王船拆掉了,但有一片好大好大的小果園,被導演二哥戲稱為療癒系的狗狗妞妞在樹蔭挖了個小洞,甜美地遠遠躺著看我們。

二哥拿出冰透的台灣啤酒,還有一瓶據他說,"用生命釀的",以糙米與山泉水釀就的私房好酒。

"我們這兒四季都有水果,現在正是桃子的季節哩。"曬得精實黝黑,跟白嫩桃兒想來相差甚遠的二哥端著酒,看著樹上累累的香蕉說道。

幾步遠處,長得好快、當年去北京時還是躲在翼幕旁地板睡覺的小毛頭品果,現在已經是可以穩穩拿著小斧頭蹦蹦跳跳的小學生了。

想起當時艱苦地邀請他們去北京演出,一晃三年多。嚇。

於今看來,他們還是一樣,某程度是我心目中最能夠代表台灣特色的團。

三十歲才開始投身劇場,曾經是雲門《流浪者之歌》中,那個頂天立地,即使被稻穀砸得頭破血流,也從頭到尾毫不動彈的僧侶,也是流浪在各國表演見習的浪子;而今,二哥是一個下半身裹著沙龍,打著赤膊躺在竹躺椅上,捧著清如水的酒,如此微醺也安然,的人。把滄桑打磨成自在的不見中年痕跡的中年人。

二哥躺在竹躺椅上,說,台灣真是個好地方。

他忽然一時興起,跳起來帶著我們去看他"最新的傑作"。

(我還在想,耶?金枝夏季新戲不是小冬當導演的嗎?)

原來是他過年前,突然開始發願,想要寫一萬遍心經,一方面,也是為了明年的"山海經"做準備。

於是,真的就開始了,連遠在香港的舞台設計曾文通都被拉下水一起寫。

(怪道下午剛初見他時,他裹著沙龍、帶著墨鏡,一副剛從巴里島度假回來的樣子,但手上竟然沒拿扇子,而是拿著一缽墨很跳痛地在磨。)

他拿出一捲捲的宣紙,說,"寫到今天,已經有八捲了。"每一捲大概堪堪有十五公尺長,揚開跨越了整個面向夕陽的短廊。

字跡真的隨著時序的遞嬗,忠實地展現了彼時的狀態。正經地寫。喝醉地寫。坦然地寫。熟稔地寫。虔誠地寫。

每寫完一遍,他還會寫下一句咒語,送給彼時需要祝福的人,劇團經理到看門的老狗狗都有榮幸,若恰巧無,那就"祝眾生離苦得樂"。

(為了六月的莫斯科之行,他還很認真地這幾天,天天超前趕進度,極自律地知道到那北國無暇修行的叩打,得來先寫完。)

他說,寫完我要把這些卷宗,送給需要祈福的人。

這真是一個妙人,也只有台灣這方水土,能養出這樣的樂天之人啊。

我愛歹丸。真的。

(Photography by Eric Chung. The nominee for the Best Documentary of Golden Harvest Award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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