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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懶怠與落伍,因為習慣與摳門,下台南一趟還是選擇了統聯。跟下去本身的目的一樣自找麻煩。來回在車上的時間長達十小時,又忘了帶夠厚的外套,差點冷死。不過,看到了一個足以寫成鍾文音式極短篇的畫面。唉雖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雖然其實鍾文音現在應該已經不用也不會寫極短篇了吧。)
搭乘夜晚的長途客運,若撇掉腰痠背痛與冷氣過強以致感冒頭痛的風險,其實是一件不合時宜的有趣事情。
雖然台灣的長途客運,想起來應該也真的不算什麼,極北到極南頂多也就八九小時吧,標榜飛機等級的大椅子,正好讓我這個"哈比人中的巨人"貓成一團,上邊永遠泛著一股塑膠皮的味道;而在北京時,常常看到那種車尾大包紅藍行李塞得滿滿,有著窄窄矮矮的,往大慶大連啦等等的長途客運,車體與車窗邊緣都泛著黝暗的抹抹塵土色,望進去,上邊坐的個個也都是面目黧黑的藍領階級,整個就是黑成一團,只有車尾的行李們稍微眉清目秀。
很想聞聞那屬於正港遠方奔走的味道。
好,講遠了。回到海峽這邊,乾淨有送杯水還有無聊過期好萊塢片的統聯。
統聯用什麼標準選擇車上放的片子永遠不知道,去的時候放著《神話》與《向左走向右走》,回來的時候又放著過氣阿湯哥與阿諾州長,窗外黑濛濛倒影映著被擠在逼仄螢幕中的曾經英雄美人,一點都沒有提神作用,反而越看越疲倦,穿著白襪子黑皮鞋露出角質過多粗礪腳踝的歐基桑,早就鼾聲如雷。
車過中港轉運站,汰換許多接駁旅客,而我也睡飽了,開始翻開鍾文音的《艷歌行》,書中潮濕泛黃的青春情慾跟窗外掛著的雨水氣味還挺相投,讓我開始反省起,天啊沒有流離過,就算在異地工作也可以把租處住成排戲公社,生命中沒有過單身套房的時代,對於創作來說,是不是某種缺憾,哈。
有一個坐在我斜前方的西裝男子,一上車就打開NB,拿出狀似業務資料的紙張與EXCEL開始Key-in,瞥了一眼,想著又是某個疲倦的奇蹟螺絲釘吧,遂回眼繼續閱讀。
但夜車的燈光究竟昏暗,厚厚的長篇小說,需要幾番抬臉方能繼續下去,而在車過新竹之後的某次一瞥,突然那螢幕的桌面一角讓我停住。
座椅擋住了大部分的背影,但他的手擱在椅背,是一隻無名指有著細細金戒指的好看手背。不太黝黑也不太蒼白,看不太到毛細孔,應該,是沒過三十的年輕男子。或許是為了年輕妻子還有小孩在奔波賺尿布錢吧,我如此制式化沒創意地想著。
但,他開著Windows檔案總管的螢幕上,露出一隅桌面,是藍天白雲中的半裸男子,抬頭挺胸地站在一部引擎蓋打開,狀似拋錨的Volvo前。
嗶嗶嗶,我正確率98%、誤判過兩次(正確地說是一次加兩個半次)的Gay-dar開始啟動。哪個異性戀男人會在桌面放這種東西的???
我認識的純正異性戀男人不是放風景照,就是放美女照(不管是長腿名模或是電玩女神),要不然就是放心儀的相機名車,亦或是家中的寶貝心頭好(不管是泰迪熊貴賓或是出生三年內的粉嫩小孩),會放半裸男人的,零點一個都沒有。
我的視線被好奇心黏住。嘖嘖嘖雖然知道有點不該。
接著他開始整理起約莫是這幾天出差參加的座談會或是教育訓練的照片吧,乾淨蒼白的會議廳,乾淨蒼白的投影片,乾淨蒼白的飯店房間,乾淨蒼白的前台小姐與簽到簿。
與,開始出現一個乾淨蒼白的身體。都是鼻子以下、腰部以上,微微呈倒三角的男人身體。嘴角微撇笑意,卻都見不到眼睛。
而他開始用著photoshop,細細框住並且修去那僅剩的表情疆界,很快地,那些胴體便連微有的笑意都不存了。
每張胸腹看起來都如此平板而蒼白,一如他的慾望。
而他的檔案管理員就久久開在那兒,看久了,很有種抓隻麥克筆去畫上點什麼表情的衝動。
車到新店,男子起身,我特意看了他的下巴一眼。不是他。而他面無表情,提起行李準備下車結束這短短的夜行。
突然覺得統聯車上蒼白的日光燈,冷徹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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