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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學的六度分離理論,說人跟人,兩個完全不認識的人之間,中間最多只隔了六重分隔的關係。在小如藍色小精靈村莊的台北,這裡論我看根本就可以修正到三度,在敦南誠品或是信義誠品都不能說任何八卦與閒話,保證三天以後就傳遍滿城風絮宮牆柳。
所以之前在偌大的北京與台北之間來回,讓我最開心的一點便是在北京不會到哪都可能碰上熟人,而藉著時空的轉換,人際間的轉圜也較有餘裕,還跟好友K開示,「看,前男友是內地人的好處,就是不用換髮廊(雖然本來就沒有什麼設計師忠誠度),也不用半夜不敢去敦南誠品!」,但我沒想到,這趟竟然在某個愛作夢的女孩兒家客廳,發現三度分離的狀態現在竟然也出現在北京這個第二老家。
張莉,是北京鐵姐們W.Y.的鐵姐們,上回來時,匆匆在南鑼鼓巷中見過一面,廈門人,勉勉強強可說是半個老鄉,二十餘歲的面貌,實際卻已經三十奔五,不施脂粉,牛仔褲加上軍藍大衣,看起來說是天真可愛的大學生也不奇怪,但她可是早在一九九四年開始,就飛往中國各地做項目的女強人,還開了公司,卻因為偶然的機會,愛上西藏,甚至,散盡家產、把自己一手創立的公司解散賣掉,去拉薩大昭寺腳邊開了家學校,除了把自己的積蓄都丟進去,現在每個月還要貼六萬多人民幣,帶著八十多個孩子,管吃管住管上學,為了買到比較便宜的大米,張莉比價都比到西藏軍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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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攀德達傑職業技術福利學校,這是張莉一手催生的孩子。(在台灣網頁會開得比較慢,請耐心等候)八十多個孩子,都是張莉花了數個月的時間從西藏各個鄉下帶回來的,甚至廣及四川與青海藏區等,孩子分為三類:孤兒、貧困無法上學的孩子和殘疾的孩子,年齡從十四到十八歲之間都有(跟我們那群花蓮的孩子一樣啊),張莉從西藏找到了做藏族傳統工藝最好的老師給孩子們上課,還找了漢語、英語老師,連自己的歌手朋友朴樹過陣子都要去客串音樂老師。
張莉不光是提供了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也希望孩子們學成後可以獨立,不僅能夠傳承藏族的文化,又有足夠的實力養活自己。學校分為四個班:唐卡班、卡墊班、銅匠班、雕刻班,所有的材料和開支都是靠張莉過去賺的錢支付,現在常常碰著學校經費短缺了,張莉還得跑回北京跟上海,一邊看著鋼筋水泥的城市想念拉薩,一邊賺錢回去支付孩子們的大米與糌粑。
經費拮据,孩子們學成做出來的東西卻全部免費贈送給鄉下貧困的寺廟和人家,張莉不希望孩子們為了錢學習,而要懂得謙虛,懂得施捨,懂得關懷和崇敬,連張莉自己,都常常在招生的過程中,把已然不多的經費再給鄉下小破寺廟修牆買鍋子。
張莉是真愛這群孩子們,跟那塊土地的。
跟很多人把西藏當成是一個浪漫的座標不同(羞愧的是我想可能我自己也是),張莉是以一種再老實深厚不過的態度去做點什麼。不張揚,不自豪,也不叫苦,即使老家的父母擔心她將來老了可能會無依無靠,她還是埋頭繼續努力帶領著那群孩子,賺錢給孩子,周末還陪著孩子講故事,看著阿巴斯與宮崎駿的片子,這樣於她,便是極大的幸福。
上周末的某個中午,在張莉家(她姐姐在北京的房子)吃她自己作的簡單素菜,下午就席地坐在她家客廳地上聽她講她的孩子們,春天的北京城本來天色陰鬱,午後聽著她的那些故事,連灰色的天空都變藍了。她是雪哈拉莎德,她的單純與朗朗情懷把這城市的冷肅都講掉一大半了。
在她口中,那些曬得黝黑的孩子們都一如拉薩的藍天白雲,單純得令人難以想像。
前邊提過將要去西藏客串音樂老師的朴樹,之前曾經給孩子們寄過一些衣服,而即使朴樹在這兒是已經出名甚久的歌手,西藏的孩子哪曉得這些,但張莉跟他們一提朴樹老師給他們寄了衣服,從此他們就對這名字上心了;有次張莉讓兩孩子去寺廟幫忙修牆,寺廟給了兩孩子一人三塊錢的車錢,結果孩子們要回學校時,在車站前的小音像店,看見了朴樹哥哥的盤。
一盤要十五塊錢,可兩孩子身上的錢加起來才只有六塊錢,跟老闆死活講了半天,老闆終於從箱底翻出一盤盒子被壓破的破爛盤,用六塊錢賣給了孩子(OS:可惡,這樣也敢賣),但這樣,孩子們就沒錢坐車回學校啦,只好走回去,走到天黑,走到錯過了張莉的講故事時間,張莉在學校苦等半天,以為他們去哪野了,孩子們回來也不敢說,等了半天,孩子們才面帶興奮之色地偷偷把剛買得的盤帶到張莉面前,問著能不能放來看看,張莉這才曉得孩子們的一番苦心。
六塊人民幣,在北京可能連吃頓飯都不夠(想想看某些精英劇團光是投影機租一租就要六千塊人民幣咧),卻是兩個孩子的滿心驚喜。
很想去親眼見到他們。
而除了聽故事之外,我能做什麼呢?很糟糕,自己光是撐劇團都沒有什麼錢了,所以只能從台灣公司買來《奇蹟的夏天》DVD帶給張莉,希望透過螢幕,能讓花蓮孩子的喜悅與汗水,帶給西藏孩子一點點微小的笑聲與鼓勵,如果四月底劇展辦完,能有時間去趟拉薩,我會寫出更多的故事的,即使只有來這兒的人看到,我相信,這些光影這些故事,會被看見,會得到應有的幫助的。
而與張莉一聊,也驚奇地發現,她身邊的人不是我在北京的交際圈(她的好友珊珊是我表嫂的合夥人),便是曾經在北京給我很大精神支撐的人。
上邊提到的朴樹,正是我寫到花蓮孩子時,想到的歌:http://www.wretch.cc/blog/shiaolin&article_id=14851195
而野孩子中的主創張全(我才在上次來京時提到他們,http://www.wretch.cc/blog/shiaolin&article_id=15375211),是張莉的好友,聽張莉說,在樂團全盛時期時,張全解散了樂團,現在在雲南專心創作。
有種過去種種全都濃縮到眼前的暈眩感。
為什麼會轉來轉去還是碰到這些人呢?解釋之一,是因為我現在所呆的圈子真的太小,解釋之二(也是比較臭屁而樂觀的講法),差不多類似氣場的人就會鼓搗在一起,差不多瘋狂的/差不多天真的/差不多有病的。
所以,我們一起繼續努力吧。
(Photography by Yu-Wei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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