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桃花源】本來就是一個關於地盤的故事。

兩個劇團爭排練的地盤;兩個時空爭對話的地盤;兩個男人爭女人的地盤;兩種生活價值觀爭存在的地盤。

還有,兩個女子,爭在男子心目中存在的地盤。即使不是有意的,也在一種很無奈的狀況下對了壘。

那個在身邊幾十年的江太太,與那個在心中幾十年的雲之凡。

在江濱柳的人生走到某種段落時,無可避免、甚至有點宿命地,這兩個女子似乎終究得照面。不僅是劇情的推演必然,也是人生的擺盪必然。

總是得有一個交代,對自己的,對心裡那個懸而未決的,對這段故事的交代。

有時候看排,覺得前面所有的爭吵、穿錯、衝突、交雜,都是為了最後那一場戲的安靜照面,而在排練的過程中,最讓我動容的細節,並非只有昭德或是湘琪的眼淚落下與否、或是兩人臨別的手緊緊一握,而是,那把江太太在醫院陪著江濱柳日夜煎熬的躺椅。

那把觀眾一般來說看不到、或是視而未見的躺椅,卻是江太太實實在在地,如「一朵牽牛花」(堰鈴語)般,跟江濱柳相守的最好證據。

我想,做戲的人都是夢幻的,但是賴老師與表坊,之所以創作出來的作品令人動容並且歷久不衰,就是因為他們終究記得現世的不可違逆,並且用一種並不濫情、也不呼天搶地的方式,告訴你,戲啊終究還是奠基於真實的人生,而真實的人生啊,就是如此瑣碎自然(可能不太唯美)卻又如此不可磨滅。

一開始在排練場,在我眼中,那張躺椅就只是一張躺椅,一張舊舊的、甚至在【永遠的微笑】中出現過的令一個小戲迷有點懷念的躺椅。但賴老師說,「這是江太太的生活空間」。

於是,枕頭出現了。(一定常常在醫院陪著江濱柳度過很多難眠的夜吧。)

毛毯出現了。(醫院的冷氣都冷得要人命,江太太雖然是客家人,但是這樣折騰下來,身子骨應該也沒壯實到哪去。)

拖鞋出現了。(整整齊齊地擺在椅子底下,跟江太太謹慎仔細的個性呼應。每天跑來跑去江太太的腳一定累死了,進房以後換上拖鞋,才能繼續幫江濱柳張羅大小事情。)

睡衣出現了。(是小碎花的台灣媽媽典型款嗎?當然不可能是細肩帶蕾絲或是緞面貴婦風。一定是又保暖又耐穿又方便活動的款式。)

雜誌出現了。(江太太會看怎樣的雜誌呢?不可能是商業週刊。放壹周刊又與時俱進得太過分了。獨家報導很….咳咳這是【暗戀桃花源】不是玫瑰瞳鈴眼。還是讀者文摘的Tone對。)

毛線出現了。(江太太在織什麼呢?只是為了打發時間嗎?在打一條圍巾取代江濱柳脖子上的那條嗎?這麼溫順認命的江太太,是不是也有一點點不甘認輸的想望呢?)

(小花絮插播:在排練場,排助是萬能的小叮噹。當以上各項物品一個個從表坊的排練室的各個角落被找到後,賴老師看著排助羿萱,用一種"找不到也沒關係"的寬容表情說,「毛線就拿個籃子先代替毛線籃就好了」,沒想到,羿萱晃去辦公室一趟,回來手上就多了一籃毛線,真的毛線。賴老師大驚,「表坊的排練場有這個?」。原來是票務允辰的心頭好,嘿嘿,別小看表坊辦公室的娘子軍。)

於是,一個樸實簡單,卻一點一滴都專屬於江太太的生活空間出現了。

這個空間如此緊密紮實,充盈著生活的切片,瑣碎而不可破,以致於當雲之凡終於出現探望時,對著偌大的躺椅,竟然一時找不到地方坐,更增添兩人相見的鎮定又無措。

(賴老師說,「其實有點喜劇的效果耶。」)

江太太的那份依賴,那份很單純的守護,終究還是充盈了江濱柳的真實人生。

這是她的地盤。一個無所求的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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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hiaoli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