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晚上,尷尬地自己找到寶鈔胡同跟導演與燈光會合,問起剛剛的狀況,兩個四十上下的大男人帶著孩子氣的表情一臉無辜。

「我到樓下抽菸,結果阿康(編按:燈光設計)看到我,就說,那要不要走啦?」導演說
「啊他不是一直叫我們快走嗎?」阿康大哥笑笑地說。 
「這句話的cue點超好啊,我就說,那走啊!走出院子外上了車,妳才打來,那我們就已經走了啊。」導演以一種「絕交!」的口氣(編按:請參照《二十世紀少年》)純真又邪惡地說。

(這兩個任性的傢伙,害我差點幫你們圓不了場。)

雖說導演他們氣完就算,當然,我還是很火,也得保護好劇組人員,所以雖說已經跟小崔商量好,第二天麻煩林芝出馬,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去盧盧王鵬,讓他客氣點,但是我還是想好,第二天,萬一誰再敢兇我的工作人員,兇一句我頂三句。

(編按:小崔是我們這次的舞台執行,也是人藝小劇場的場務,但可惜不管實驗劇場,才會被王鵬那樣碰;而林芝則是我的麻辣死黨,她則是正宗管實驗劇場的,這次千辛萬苦訂到檔期,她居功厥偉。)

第二天中午到了東方先鋒劇場,才在樓下準備演出兒童劇的傅老師跟王姐她們上樓來,準備吃午飯,傅老師見到我,波瀾不驚地問昨天的演出出了什麼狀況,我也沒多想,就把事情都跟他說了。

然後,傅老師馬上站起身來,進屋撥電話。

說了幾句,叫我過去把細節說一下,我才知道,他這通電話,撥的是給人藝場管的大長官,他的前同事趙書記。

啊。

這也未免一下子告狀告得太大咖了。

北京的劇場界的人事複雜程度,遠遠超乎一般人的想像。(好像什麼界都是。)

簡單的說,東方先鋒劇場的傅老師,是人藝小劇場以前的經理,所以現在跟人藝場館的長官們,多少還有點前同事的交情,也對那場子多少有著比別的劇場更濃厚的感情,而這次監製是他的兒子,所以到父親的前單位演出,場館人員多少也該賣他點面子,加上導演是從台灣千里而來,所以碰到這樣的事情,傅老師那火爆理想性子,一聽就爆發了,馬上直通高層。

在做交流劇展時,之前也有碰過我們在別的劇場受委屈的事情,但是每次跟傅老師告狀,傅老師反而會礙於與對方共同合作的情面,不是私下一層層疏通,就是乾脆看自己這邊有什麼資源直接從東方搬過去,反而沒像這樣劈頭就殺過去。

我很委婉地跟趙書記報告了前一晚的狀況,還不忘開頭結尾都大讚實驗劇場的場地經理孫霞老師幫了我們很多,把所有狀況都講成是特定人員的作為,但因為傅老師已經撂話在前,所以趙書記還是跟我這個台灣死小孩道歉,還說一定會嚴加管教,下午就去了解情況。

我的媽啊。這下頭大了。

這衝動的一狀告的很微妙,某程度看起來是傅老師幫朋友劇組不平,不管是從哪個層面,這狀況的確需要改善,而且某程度或許場館人員也該賣小傅跟我們演員白薈個面子,但,直接這樣上告高層,不是等於擺明了,「你根本沒管好你家下邊的人?」天哪我們在那兒還有十多場耶,而且以後也有可能再去耶。

我們本來都商量好了,想說我們自己小輩分工搓圓仔,在地人像小崔小傅去盧林芝,林芝去說說王鵬跟提醒場地經理孫霞管一下場務實習生,我就氣完以後負責安撫好我們台灣這邊的導演跟燈光大哥,結果這下,我們通通暈了。

就像林芝後來打電話來說的,「大過節的,底下人不懂事說說就完了,這樣一鬧到上頭,大家都不好過了。」(是的後來我大概為了這事情接了一下午電話。)

小孩做錯事,大人得管教,大人做錯事,小孩就得擦屁股。

後來到了劇場,導演很樂地告訴我今天所有人都對我們客客氣氣,小崔跟我說,傅老師這狀告得上層今晚要來視察,前台王鵬不敢碰我們的音控台不在話下,連孫老師都帶著副經理,客氣無比地來問我昨天到底是誰打擾我們走cue,我趕緊說啊燈暗沒看清楚沒事沒事今天我們互相提醒一下就完了。

到了後台,林芝的頂頭上司孫老師還來拉著我的手跟我解釋半天,說下午院裡開了個大會,把昨天的事情都問了一次,也做了檢討批評。

她還解釋為什麼場務員會來問我們幾點結束的事情:官方說法是這樣的,當天跨年夜晚上,有一個觀眾買了兩張票,但進了場後票根掉了,但因為觀眾想留下作為跟女友約會定情的紀念,所以盧場務去幫忙打了張新的票,約好散戲後拿給他;據說場務"怕找不到那位觀眾",所以才一直問幾點結束,想說掐著整點找那位觀眾。

「唉呀真是太不巧了,所有事情都撞在一起了。」孫老師笑瞇瞇的說。

想也知道這是什麼狗屁理由,但是場面上,我當然只好馬上說哎呀對呀真是太不巧了沒關係我們知道就好沒事沒事。

在這次演出,為了盧到這場地,每場小傅同志協議私下給了孫老師兩百塊錢,別訝異,這就是中國的潛規則,戲逍堂那種粗製濫造的作品,之前之所以可以長期佔據人藝實驗劇場這好風水,也是給了錢了,都是公開的秘密,因此這孫老師之於這場地權力多大,某程度可以想像,連她都來對我客客氣氣了,完蛋了我反而嚇出一身冷汗。

這狀看來真告得不小。

然後小傅同志也很無奈地來了,說,唉我爸你們知道就這樣兒。聽說,早在我中午被問之前,當天早上傅老師就從我們的實習生口中知道前天好像有點狀況,搞得導演不太開心,所以劈頭就打電話問了小傅,然後其實之前就已經打了電話告狀了。

但覆水難收,我們還有十多場呢,所以小傅同志很忙碌地一一去各個環節道歉(跟被道歉),我則是開始對每個即使很白目的場務人員微笑點頭。

不解決也不是,解決更不是,唉。這真是個迷宮般的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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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hiaoli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