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武器走。－不良品放生。

這次演出中，有一個意料之外的觀眾（除了胡姐之外啦）。
張莉。我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從西藏回來。
跟李羊看完戲，她哭得悉哩嘩啦，我顧不得正在說話的記者朋友，衝上去給她一個大抱抱。

我看過氣急敗壞講著西藏三一四的張莉，看過眉目如佛環著孩子們的張莉，看過藏紅花餐廳中穿梭幫忙、跟美麗老闆娘李羊好似雙生花的張莉，看過疆進酒昏黃燈光下難得輕鬆的張莉，但是我沒有看過，這麼，這麼小的張莉。

哭得像個迷路孩子的張莉，裹在大衣跟大圍巾中，只剩一張小臉，看起來根本跟她拉薩學校中的那些孩子沒差多少，邊哭她還不忘邊跟我說，她要寫明信片回去，叫她的孩子們都開始寫信，記得除了唐卡、銀藝等等可以親手做來賣錢的物事外，世界上還有一樣東西叫做信，可以親手寫出、卻是無價的信。

這或許是這輪演出中，最珍貴的觀後感。

演完後兩天，張莉堅持要請我中午吃飲茶，跟宋明等久聞大名的畫家朋友一起，這陣子比較拼，腸胃不是很好，不太能吃油膩物，跟吃素的她一起吃飯，沒有勉強，就真的很舒服，在北京是難得吃上那麼一頓清爽的飯的。

但談話內容某程度就沒有那麼清爽了，算起來，我們半年多沒見面了。從去年三月西藏事件之後，我們常常在報導、在朋友們的轉述、甚至在素未謀面的網友轉寄中，互相＂見到＂彼此，但直到去年八九月，才意外地在藏紅花碰見，但老是匆匆來去，幾個月又這樣過去，終於，在戲的結尾、年的將始，我們溫暖安全地碰了面，可以忘記室外零下的冷冽，可以相對微笑，談起彼此過去這半年多的奔波與冒險。

聽她談起，我才知道，314之後，她碰到了一些並沒有對我們說起的事情，還有一度，只因為連夜瘋狂上國外的網站，收集藏青團與達賴的資料，被誤會是某程度的陰謀份子，差點被戴上手銬帶去公安局，結果還好侵入她電腦的網路警察多看了幾眼，發現她並不是只看那些網站，甚至是去年事件中帶頭發聲，讓境外衡平報導開始流出當地一手資訊的重要人物，這才免除一場驚險。

張莉對我笑道，「我想我的電話大概都有被監聽，妳跟我打電話不怕啊？」我聳聳肩，我碰到的事情並沒有妳想像中的風平浪靜哩，如果我合該有事那也早就出事了，怎麼會還坐在國家話劇院導演的工作室中開會、還在北京人藝的小劇場演出？從來也沒在怕的，而張莉也是。

不管驚險、惶惑，我們其實都不害怕，而不管我們所作所寫的事情被轉寄傳誦多少次，也沒有為我們所做的事情帶來丁點實際好處，回到原點，我對張莉笑，某程度，我們做的事情是一樣的。

我們都離開家很遠。我們都讓家人擔心。我們都不到一米六，但我們想做的事情遠遠跨越一萬六千里。我們都拿著自己的現在賭著不知道可以長成怎樣的未來，還不是我們的未來。

張莉問我，如果某大導演找我，我會不會跟他做，我說，絕對不會。因為他不需要我。
但很多其他不了解這個環境的創作者需要我，或許我們這些小朋友一起努力出來的100，在那些大團的眼中只是0.1，但是那對我們來說，就夠了，那0.1總是會長大的，而看見這0.1的觀眾感動程度未必就不如他們，甚至更深；而我們，也需要在這樣的路途上，見證自己的不足與脆弱，然後一次次修補，一次次把自己逼到更難卻也更添經驗值的路上，最終（如果沒有成仁的話），我們亦能成就一個真正堅強的自己。